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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3年,年轻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20万奥斯曼大军围攻只剩下8000守军的君士坦丁堡。战争持续了50多天,巨型火炮、超大型攻城云车、陆运战船、希腊火、地道战等战术战法轮番上阵。最后,千年帝国拜占庭彻底陷落,中世纪就此落幕。
|渴望了800年的红苹果
伊斯兰世界对君士坦丁堡的渴望几乎和伊斯兰教本身一样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先知穆罕默德本身。
公元629年,拜占庭的第二十八位皇帝希拉克略徒步前往耶路撒冷朝觐。他在一系列战役中大败波斯人,夺回了基督教世界最神圣的真十字架。在抵达耶路撒冷城时,他收到了一封要求皈依伊斯兰的匿名威胁信。这封信预示着可怕的打击将降临在基督教拜占庭头上。
公元7世纪30年代,由穆罕默德用伊斯兰信条将阿拉伯半岛各部落组织起来的军队开始出现在拜占庭边境。他们敏捷灵活、足智多谋,诱敌深入后分割包围然后全部消灭,还学会了攻城的战术。同时吃苦耐劳,穿越条件恶劣的无人区时杀死骆驼从它们的胃中取水。他们攻占了叙利亚、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埃及、亚美尼亚和波斯。他们建造了自己的舰队,于648年占领了塞浦路斯,又在七年后的“桅杆之战”中击败了一支拜占庭舰队。在穆罕默德去世不到40年之后,哈里发穆阿维叶满怀信心地派遣军队进攻君士坦丁堡。
穆阿维叶制定了一个长期计划,并为此投入了极大的心血。阿拉伯人坚持不懈地围攻了5年,他们坚信,在长期围困下,这座城市终将属于他们。
然而在678年,拜占庭舰队发起了决定性进攻。一种烈火的激流从船首的喷嘴里射出,它具有黏着性,且可以随着操作者的意志自由移动,所到之处燃起了熊熊烈火,包括海面,且无法扑灭。火焰爆炸时会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黑烟遮天蔽日。阿拉伯舰队迅速被火流吞没,幸存者不得不弃城返航,而其中大部分船只又遭到了冬季风暴的摧毁。另一方面,陆军在亚洲海岸遭到伏击和全歼。穆阿维叶被迫接受了30年和约并在次年死去。穆斯林的事业第一次遭到了重创。
这种拯救拜占庭的技术就是希腊火。据说是围城期间一名从叙利亚来的逃犯所带来的一种用虹吸管喷射液态火的技术,君士坦丁堡的秘密军工厂完善了这种技术。希腊火的核心成分是黑海天然油井产出的原油,其中混入了粉末状的树脂。
717年,伊斯兰世界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势必要拔除这个阻挡他们向欧洲传播本教信仰的障碍。军队统帅意识到,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无法用攻城武器突破,于是决定对这座城市进行围困。他们安营扎寨,开垦土地,播种小麦。拜占庭用希腊火取得了一些成功,但无法突破封锁,胜负在于外交欺骗手段。
当时的皇帝利奥三世对穆斯林统帅说,如果阿拉伯人能销毁自己的存粮并给他们一些谷物,他就率城投降。阿拉伯人照办了,利奥三世却爽约了。阿拉伯军队在随后到来的寒冬遭到了严重的摧残。没有粮食的士兵只能吃冻死的骆驼和马匹,甚至是发酵的粪便。无数人死于寒冷和瘟疫,冻得像铁板一样的地面无法安葬死者。虽然第二年春天得到了补给,但也没能挽回败局。海军因被埃及基督徒船员出卖而遭到全歼,前来救援的陆军被拜占庭步兵伏击。同时,利奥三世说服保加尔人杀死了2.2万进攻城墙的阿拉伯人。败军在撤退的路上不断遭到袭扰,还遭遇了风暴和海底火山爆发,最终返回叙利亚的只有五艘船。
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君士坦丁堡都在实力和运气的加持下生存了下来。穆斯林思想家们不得不承认,对非伊斯兰世界的最终征服只能推迟,或许会一直延期到世界末日。不过,几百年后,一个拜占庭帝国边上默默无闻的小国奥斯曼迅速崛起,并于1453年对基督教世界展开了最终的决战,试图摘取象征世界霸权的红苹果,即圣索菲亚大教堂门外查士丁尼皇帝青铜像手中带十字架的球,这是古老基督教帝国的威望。
查士丁尼像(来源《1453》)
|奥斯曼VS拜占庭
13世纪,铁木真将蒙古腹地的游牧部落团结起来,组建成一支军队,并获得了“成吉思汗”的尊号。蒙古人迅速杀入伊斯兰世界,打败了安纳托利亚最强大的鲁姆苏丹国。该地区像马赛克一样分散成若干小国,到处都是混乱。突厥人和土库曼人四处游荡,寻找可供劫掠的财富。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奥斯曼部落于1280年前后开始崭露头角。首领奥斯曼继承了圣战者的衣钵,这个小国最终得到了它梦想中的世界霸权。
奥斯曼的领地在安纳托利亚的西北部,与拜占庭的外围防御圈接壤。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们得以研究并模仿拜占庭。他们迅速学会了拜占庭的技术、礼仪和战术,并在之后一系列战争中有如神助般接二连三攻占了拜占庭的许多城市,然后将这些城市的希腊名改为土耳其语名。至于尚未占领的君士坦丁堡,则在日常的俚语中将它演变成了“伊斯坦布尔”。
对了,奥斯曼部落的人一开始并不称自己是土耳其人,都自称为奥斯曼人或者穆斯林。“土耳其人”是西方民族国家使用的一个含有贬义的词,曾是毫无信义和残酷狠毒的同义词,在1536年的英语中又有了行为如同野蛮人的意思。等到1923年建立共和国时,奥斯曼人才借用了“土耳其”这个词。
奥斯曼人机智灵敏、灵活变通、思想开放。早期的苏丹们十分亲民,对臣民的统治很温和,并没有强迫基督徒改宗,对异教徒的赋税也不算重,因此常常比欧洲的封建制更受欢迎。
奥斯曼的苏丹不会指定王位继承人,所有王子统一接受训练,最后择优选取。他们也不会像拜占庭或者欧洲其他王室一样,通过门当户对的婚姻保证继承人的血统,苏丹的母亲可能只是一个女奴。
常备军是奥斯曼人的一项重要创新举措。14世纪末,苏丹穆拉德一世将从巴尔干国家掠来的奴隶组成了一支新的军队。此后每隔一段时间,苏丹就征召一批基督教青年组成自己的私人军队。这些青年改信伊斯兰教,学说土耳其语,只对苏丹本人效忠。这支军队是自古罗马以来欧洲的第一支领军饷的职业常备军。
就在奥斯曼冉冉升起的时候,拜占庭却不断衰落下去。
(图片来源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公元前667年,希腊人拜占斯领导一群殖民者建立了拜占庭。公元324年,君士坦丁大帝在此基础上兴建了一座新都,世人便以他的名字将其称为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位于从马尔马拉海通往黑海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关口,是贸易商道的汇聚点。在东方,来自俄罗斯的黄金和毛皮、黑海的鱼子酱、远东的香料、象牙和珍珠汇聚于此;在西方,穿过达达尼尔海峡的航道连通了埃及、西西里、直布罗陀海峡等所在的整个地中海;在南方,条条大路通往大马士革、巴格达等中东城市。
君士坦丁建造了带有各种宗教风格的广场、花园、高柱和凯旋门。城内有从古典世界劫掠来的雕像和纪念碑,壮观恢弘的赛马场、皇宫以及数不胜数的教堂。查士丁尼建造了气势恢宏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它像一艘巨舰一样停泊在市中心。这座教堂是古典时代晚期最了不起的建筑,没有廊柱支撑的穹顶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奇迹,拱顶多达四英亩的黄金马赛克装饰令人眼花缭乱,大量彩色的大理石也让人陶醉。君士坦丁堡是一座大理石、斑岩、锤扁黄金与辉煌马赛克的城市,来访者无不被它深深震撼。
自建立以来,君士坦丁堡长时期充当着基督教世界的中心和圣地,拥有着从圣地收集来的各种基督教圣物,包括施洗者约翰的头骨、耶稣临终前戴过的荆棘王冠、十字架上的钉子、圣墓上的石块,以及上千种装在嵌满了珠宝的黄金匣子内的神奇物品,令西方的基督徒们眼馋不已。
如此富饶且又作为亚欧大陆的交界处、东西方十字路口的中心,君士坦丁堡无疑是兵家必争之地,打通了欧洲的东大门,来自东方的武装力量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入欧洲大陆。
来自巴尔干半岛、匈牙利平原、俄罗斯和亚洲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拜占庭的防线。匈人、斯拉夫人、鞑靼阿瓦尔人、突厥保加尔人等在这个帝国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帝国的领土因此不断扩张或收缩,就像一张边角不断在卷曲的地图。
1071年的曼齐刻尔特战役是拜占庭命运的转折点。自拜占庭皇帝罗曼努斯四世被塞尔柱人生擒,被苏丹踩着脖颈亲吻他面前的土地后,侵入的游牧民族不再满足于抢了就跑,而是不断蚕食着帝国的疆土。20年后,突厥人来了,趁着拜占庭内战之机轻易征服了小亚细亚。后来,拜占庭已经没有希望将突厥人打退了。到13世纪20年代,拜占庭永远丧失了安纳托利亚这个粮食与人力的来源。
在1453年之前的1123年里,君士坦丁堡被围攻了约23次,只有一次被攻破,且不是被来自东方的邻居,而是被第四次东征的十字军占领了。
为什么君士坦丁堡这么难以攻克?因为它有着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
城市的周界总长度为12英里,其中8英里面向大海。南面与马尔马拉海相接,这里海流迅猛且风暴频发,几乎没有登陆的可能。城市的海岸有一道绵延不断的城墙,其高度在50英尺以上,上有188座塔楼和一些较小的设防港口。城市北面有金角湾作为屏障。
西面的防御体系最不寻常,它就是著名的狄奥多西城墙。城墙从金角湾一直延伸到马尔马拉海,长度大约4英里,有192座塔楼,分为5个独立防区,纵深达200英尺。城墙外有壕沟,底部到塔楼顶端的高度为100英尺。历经千年的狄奥多西城墙是中世纪最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奥斯曼人将其称为“卡在真主喉咙里的骨头”。
(图片来源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直到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队伍乘坐威尼斯船只来临。这支队伍名义上是出征埃及,实际上却转攻君士坦丁堡。十字军于次年四月洗劫了这座城市,野蛮地破坏了这儿的艺术遗产。圣索菲亚大教堂里大量的圣物、金银器物和雕塑被劫走,运送财物的牲畜的污血和粪便污染了教堂。洗劫之后城市里又发生了大屠杀,被烧毁的房屋数量超过了法兰西三座大城市的房屋总数。拜占庭被肢解为一连串法兰克和意大利的殖民地,直到1261年,拜占庭人才收复君士坦丁堡,不过此时城市已经千疮百孔了。
自1096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始,这些从拜占庭借道前往耶路撒冷的西欧骑士就给拜占庭人带来了漫长的磨难。尽管拜占庭人给西欧基督教兄弟提供了支持,但风俗习惯和信仰方式的差别使双方并不互相理解和信任。在拜占庭人看来,这些所谓的兄弟比野蛮人好不到哪去,他们的圣战使命不过是伪装成虔诚举动的军事征服。而且君士坦丁堡的财富和圣物也让十字军们垂涎三尺。双方之间的冲突和暴力流血事件早在1204年之前就爆发多次。再加上之前几百年不断遭受游牧民族的压力,拜占庭早就积贫积弱了。这也是君士坦丁堡之所以为第四次东征的十字军攻破的原因。
从1341年开始,帝国发生了30年的内战,同时又遭到邻国入侵。君士坦丁堡还是第一座遭遇黑死病的欧洲城市,人口锐减到十万多一点。一系列的地震严重破坏了城市,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于1346年坍塌。1347年的皇帝加冕时,皇冠的宝石是用玻璃做的,宴会用的盘子是陶土和白镴的,黄金盘子被变卖支付内战费用,珠宝被典当给了威尼斯人……曾经的“纯金”城市陷入了贫困和凄凉,悲观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君士坦丁十一世VS穆罕默德二世
1405年,与君士坦丁堡同名的末代皇帝出生了。17岁时,君士坦丁经历了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对城市的围攻。第二年,他的兄长四处请求基督教国家支援拜占庭,但一无所获。在此期间,他被任命为摄政王。
君士坦丁坦诚直率,精通骑术和兵法,勇敢,有进取心,坚韧不拔,他一直在为挽救拜占庭而努力。当1446年在奥斯曼军队的横扫下,君士坦丁被迫向苏丹俯首称臣并缴纳沉重贡税时,他的兄弟们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而争吵,只有他仍然保持着昂扬的斗志。他们的母后认为,只有君士坦丁才有资格继承帝国的遗产。于是在1449年,44岁的君士坦丁登基了,史称君士坦丁十一世。
此时,拜占庭的疆域已经缩减到只有都城和周围郊区、少数几个岛屿以及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若干领地。国家财政破产,皇室热衷内战,城市被宗教狂热分子分裂,贫民阶层动荡不安。君士坦丁十一世是一位没有权力权力的皇帝,他的属下有一位海军司令却没有舰队,有一位陆军司令但没多少士兵。他接手的这顶王冠并不值得羡慕。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对手比他小27岁,生于1432年。他是穆拉德二世的第三子,与祖父同名,都叫穆罕默德。
穆罕默德并不是最受宠的皇子,登基为苏丹的机会非常渺茫。然而,在他5岁的时候,他的长兄突然病逝。11岁时,他的另一个哥哥被人扼死在床上,连同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皇室的一整个支系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穆罕默德成了唯一的继承人。这些晦暗不明的事件,其实是奥斯曼统治阶级内部长期权力斗争的结果。
穆罕默德生性执拗、任性,听不进任何说教。但在一位铁腕教师指导下,穆罕默德迅速屈服,开始乖乖地学习。他渐渐展现出聪颖过人之处,而且具有非成功不可的钢铁意志。他精通多种语言,包括土耳其语、阿拉伯语、波斯语,还会说希腊语、一种斯拉夫方言和一些拉丁语。对于历史、地理、科学、实用工程学和文学,他也十分热衷。
15世纪40年代,穆拉德二世准备前往安纳托利亚处理卡拉曼贝伊造成的内乱。在出征之前,为了巩固穆罕默德的地位,他退位了。于是,年仅12岁的穆罕默德登上了苏丹皇位,史称穆罕默德二世。
少主即位正是别国入侵的大好机会。匈牙利人撕毁了不久前与穆拉德二世签订的十年合约,开始新的十字军东征。奥斯曼国内,一个宗教狂人引发了混乱。拜占庭人趁机释放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叔叔,即奥尔汗王子,让他去发动反叛争夺皇位。奥斯曼的欧洲行省也发生了起义,首都城市的一大部分被烧毁。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陷入一片混乱。
穆拉德二世只得暂时搁置卡拉曼的问题,匆匆赶回应对威胁。他在黑海岸边的瓦尔纳迎战十字军,取得了压倒性胜利,并且砍下了匈牙利国王的头颅。这次战败使得西方在350年的十字军东征之后再也没能团结起来驱逐穆斯林。奥斯曼从此确立了在巴尔干的势力范围,君士坦丁堡淹没在伊斯兰的世界里,面临奥斯曼的攻击时很难得到西方的援助。
内战险些造成了奥斯曼帝国的崩溃,于是在穆拉德二世的余生里,穆罕默德二世并未掌握实质性的权力。但早在幼年时,穆罕默德二世就梦想着攻占君士坦丁堡,成为罗马帝国的继承人。他向往亚历山大大帝和恺撒的丰功伟绩,渴望成为穆斯林的亚历山大。他要征服西方,征服天下。他说,世界上应当只有一个帝国、一个信仰和一个君主。
于是,在穆拉德二世去世后,19岁的穆罕默德二世重新燃起了他的雄心壮志,终于在21岁这一年,攻占那座基督教城市的计划成为了现实。
穆罕默德二世(来源《1453》)
|1453年的对决
长期以来,攻城战术的演化一直处于停滞阶段,攻城装备无非是攻城锤、投石机、攻城塔、地道和云梯,攻城技术也是老掉牙的封锁、挖地道和爬城。守城一方永远更占优势。虽然火炮技术早在1313年就有了书面记载,不过一直以来对作战的贡献都不大。
到了15世纪20年代,火药制造技术有了重要进展,硫黄、硝石和木炭等原配料提前混合成饼状的做法取代了现场混合法,威力提升了30%,且不易受潮。同时,用青铜铸造的炮管也比铁炮更能减小对炮手的伤害。铜炮使作战优势转移到了攻城一方。
奥斯曼境内有铜矿和天然硝石,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使奥斯曼人能充分利用火药技术的进步。他们通过征服或者贸易掌握了火药技术,然后建立机构进行推广。而且,他们在火药战争中的后勤补给工作也十分出色。
君士坦丁十一世也认识到了火药武器的威力,并且竭力储存相应的资源,但没钱投资新式武器。一名叫乌尔班的铸炮工程师曾经来到君士坦丁堡,表示愿意为拜占庭人铸造一体化的重型铜炮,但帝国无力给他提供资源。于是,约在1452年,他转而向穆罕默德二世兜售他的技术。
乌尔班在奥斯曼得到了欢迎和优待,并造出了一门真正恐怖的大炮,也就是后世巨炮的原型。试射非常成功,巨大的石弹呼啸出膛,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爆炸声甚至传到了十英里以外。如果不是提前收到警告,孕妇们可能会因此惊吓流产。
1453年初,穆罕默德二世发布了传统的征召令。他将马尾旗树立在皇宫庭院内,宣布即将发动战役,各个行省的兵马立刻响应起来。人们参战的热情令人瞠目结舌,仿佛要参加的不是战争而是婚礼。圣战的使命感和飞黄腾达的憧憬促使他们争先恐后地报名,甚至愿意代替邻居去服役。他们宁可马革裹尸于沙场也不愿在家寿终正寝。当然,对于战利品的渴望也是一个因素。按照伊斯兰教的法律,武力攻破一座城池后,可以在城内合法劫掠三天。
于是,当围城开始时,一座帐篷城市迅速在城外建起。营地秩序井然,扎营颇具美感。军队人数之多,就像沙粒一样遮蔽了两片海岸之间的地域,令墙上的守军惊恐万分。
军队究竟有多少人呢?这没人说得清。最现实的估计是20万人,其中约6万是士兵,其余则是木匠、铸炮工匠、铁匠、军械匠,还有裁缝、糕点师、手艺人、小贩等。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兵力只有不到8000人,包括4773名希腊人和200名外国人,以及不到3000名没有利益瓜葛的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等。
这是一支多国部队,由于宗教、民族的不同和商业竞争,相互之间还存在矛盾。为了减少他们之间的摩擦,君士坦丁十一世特意将士兵混编以希望其能相互依赖。
在防御部署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倾注了他一生的作战和调动军队的经验。他把全城的14个区分为12个军区,并相应地分配了资源。自己的指挥部设在里卡斯河谷,几乎与穆罕默德二世隔墙相望,约2000人的最精锐部队也驻守于此。他右侧的查瑞休斯门的指挥官是一个箭术娴熟的希腊人,往北是自带火枪和大型弩箭的热那亚的博基亚尔多兄弟。皇宫周围较薄弱的单独一道城墙由威尼斯市政官亲自坐镇。皇宫的大门由一个职业军人兼军事工程师指挥,他还负责管理希腊火。
对于马尔拉马海岸的守军,皇帝的分配也各尽其所,他让能力较弱或者忠诚度存疑的人守在不重要的地方。他还给每座塔楼配备了一名弓箭手和一名弩手或火枪兵。金角湾则交给了威尼斯水手。
君士坦丁十一世还安排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随时待命,用于支援薄弱的意大利军。
为了鼓舞士气和迷惑敌人,皇帝让威尼斯桨帆船的船员穿着欧洲铠甲在陆墙上游行,展示他的武力,让奥斯曼人怀疑有十字军前来支援。
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来源《1453》)
战前,苏丹派人来到城门前与守军谈判,按照《古兰经》教法的传统要求邀请他们自行缴械投降,提出了程序化的警告,拜占庭人一如既往地拒绝了。于是,奥斯曼人就认为他们的攻城得到了神圣法则的批准。战争正式开始了。
在战争史上,1453年春季奥斯曼大炮的轰鸣让人们真切地对火药的强大威力心生敬畏。随着一声可怕的轰鸣,脚下的大地猛烈颤动,周围的一切被火焰照亮且受到炙烤,石弹呼啸着奔向城墙,城墙或撼动或摧毁,炸裂为碎片的石弹四处乱飞,杀死了附近站着的人。
超级大炮发射的炮弹可以穿越一英里直射君士坦丁堡的心脏,房屋和教堂被摧毁,成群的平民被打倒,甚至活埋。
火炮产生的噪音和震动、浓烟和冲击力让久经沙场的老兵也心惊胆战。对于平民来说,炮声“如同世界末日的恐怖号角”。
守军在城墙外表泼下白垩和砖灰混合的灰泥,悬挂了带有成捆羊毛的木梁、成片皮革,甚至珍贵的挂毯,希望能减轻石弹的冲击力,不过收效甚微。他们也尝试用自己的火炮摧毁敌人的大炮,但缺少硝石很难破坏对方有木栅保护的大炮。更糟的是,不够宽阔和坚固的城墙和塔楼无法承受爆炸的后坐力和震动,大炮对己方的破坏更大。这让他们一度以为炮长是苏丹的卧底。
不过,乌尔班的大炮同样也给奥斯曼人带来了困扰。它的装填和瞄准十分麻烦,每天只能发射7次,而且大炮有后坐力大、脱离炮台、炸膛等危险,在战役初期就坏了。这门大炮超越了当时冶金技术的极限,对拜占庭人的心理震慑比实际破坏更大。战争主要还是依靠其他小型射石炮。
穆罕默德二世命令炮火日夜轰击城墙,并不断发动小规模攻击,企图以消耗战拖垮守军,为最后的总攻做准备。一周之内,一段外墙、两座塔楼和一座炮楼就崩溃了。
不过守军渐渐习惯了炮击,并想到了有效解决外墙坍塌的办法。首先用尖木桩建起临时壁垒,并在外表覆盖兽皮,然后在上面堆砌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同时在顶端间隔放置装满泥土的木桶。夜晚,市民们用木料、石块和泥土修补白天被打破的防御工事。这种泥土工事能有效抵御石弹的冲击,使石弹就像落入烂泥里的石子一样。
除了炮火攻击,奥斯曼军队还试图填满壕沟。不过,他们白天倒入壕沟的东西晚上就会被守军清理出来,使其恢复原有的深度。
城墙前有近距离的白刃战,铠甲质量较差的土耳其人死伤惨烈。守军将火炮改装成巨型霰弹枪,发射的铅弹能穿透盾牌和穿铠甲的士兵,并穿过他后面一个人的身躯再打死一个人。土耳其人去回收同伴的尸体时,又给了守军极佳的攻击机会,但他们毫不畏惧,前仆后继地在枪林弹雨中搬运。
最终,有一段壕沟还是被填平了。穆罕默德二世认为发动总攻的时机已经成熟,便派遣精锐前进。奥斯曼军用云梯和攻城锤爬墙,与守军在狭窄的空间里相互砍杀,但还是因为甲胄质量不如对方而落了下风。拜占庭人通过努力阻挡了这一轮进攻,城市暂时得到了喘息。
除了大炮以外,穆罕默德二世还有另一项新式武器——舰队。他意识到,如果不能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君士坦丁堡就可能从黑海沿岸和地中海的其他基督教国家获得补给。早在前一年,他就在君士坦丁堡北侧不远处修建了割喉堡并配备重炮,以控制海路。此外,他还大量造舰、扩充海军、学习海战。
中世纪地中海的主要战船是桨帆船,承自古希腊和罗马的桨帆船。海战战术也与陆战区别不大,先在船上投射武器,然后尝试冲上敌船,开展白刃战。
桨帆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速度很快,且战斗中具有灵活性。但它的出水高度太小,船体显得十分低矮且非常脆弱,适航性很差。因此,桨帆船只适合夏季在近海航行。一旦遭遇风暴,整支舰队都有可能摧毁。
为了应对奥斯曼的海军,守军用铁链封闭了金角湾,为己方船只建立安全锚地,同时保护海墙。他们在此处的船只大部分是高大的克拉克帆船,这种船出水很高,站在甲板和桅杆瞭望台可以居高临下,对低矮的桨帆船具有天然的优势。
就在奥斯曼陆军向陆墙发起首轮总攻时,海军也开始了第一次进攻,尝试突破铁链。桨手们拼命划桨,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后放慢速度,用弓箭和火炮一齐向拜占庭舰船发射,然后继续往前冲,努力按照常规战术强行登上敌船。
不过优势在于守军这边。从桨帆船发出的石弹太小,不足以对克拉克帆船的船体造成损坏。而且奥斯曼军是从低处向高处登船,就像在陆地上攀登城墙一样,十分艰难。而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地投掷武器,标枪、羽箭和石块像大雨一样倾泻到攀爬的水手们身上。然后,他们又成功地从侧翼包抄了桨帆船舰队。奥斯曼军撤退了,第一轮战斗以拜占庭获胜告终。
这样的胜利是一时的。守军是不可能靠自己来解除围困的,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西方援军的到来。
4月20日,4艘从热那亚来援的克拉克帆船只如久旱的甘霖般出现在金角湾不远处,市民们立刻骚动起来。奥斯曼人也发现了这些船只,并出动了100艘战船对其猛烈开火。不过,优势仍然在高大的帆船那边,它们毫发无损。
就在这些大帆船准备驶入安全的金角湾时,突然,风停了。帆船无力继续前进,只能随波逐流,优势转移到了桨帆船这边。
成群的桨帆船将克拉克帆船团团围住,士兵们使用一切方法努力登船,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战斗持续了三个小时。虽然奥斯曼人损失惨重,但毕竟人多势众,胜利是早晚的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有戏剧性。突然刮起的南风一瞬间又扭转了战局。劲风吹动了巨大的帆,船只不可阻挡地向前航行,冲破了包围圈,向金角湾入口冲去。此时天已经黑了,要追也来不及了,狂怒的苏丹只得命令舰队返航。
这四艘帆船带来的不仅是粮食、武器和人员,更是希望。如果四艘船就能与奥斯曼海军抗衡,那有十几艘的话岂不是能决定战局?君士坦丁十一世感到求和的时机已经成熟,他可能提出向穆罕默德二世纳贡,给他一个台阶下。
奥斯曼帝国内主战派和主和派陷入了激烈的争执。失败令奥斯曼人产生了自我怀疑,几个世纪前穆斯林失败的阴影再一次浮现出来,攻城看起来似乎毫无希望。士气低落伴随着后勤困难、疾病流行等问题,这对苏丹的个人权威产生了威胁,他的近卫军已有公开反叛的迹象。以有利的条件体面地撤军看起来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主战派怀着开疆拓土的野心和飞黄腾达的梦想,觉得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应该坚持打下去。穆罕默德二世天生是一个主战派,他对皇帝提出了一个不可能接受的条件:除非献城投降,否则不可能停战。
穆罕默德二世在城市外围转来转去,实地考察,研究下一步的行动。他发现,主要问题在于那条保护金角湾的铁链。被封闭起来的金角湾为基督教海军提供了安全锚地和反攻基地,并导致奥斯曼海陆军之间的交通线大为延长。
之前的进攻已经证明,铁链无法强行突破。既然如此,那就绕过它。想绕过它,就必须让舰队在铁链防线的内部进入金角湾。
4月22日,奥斯曼的战船居然从山岭上冲下来,旗帜飘扬,战鼓擂响,犹如真的划船一般。大约70艘船接二连三地冲入金角湾。这幅景象给守军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震撼。
没人知道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是什么,要在24小时内搬运至少1.25英里,上坡、下坡,即便有大量人力畜力和绞车也很难做到。奥斯曼人很有可能提前就把大型船只拆解,然后在金角湾附近重新组装。
这次行动在战略和心理上都是了不起的杰作,筹划巧妙、执行有力,是土耳其民族征服的神话,就连后世的希腊史学家也不情愿地给予了称赞。
由于金角湾的海墙有铁链保护,所以上面几乎没有守军。现在拜占庭人不得不从其他防区抽调有限的兵力过来,这进一步加剧了防守的困难。
守军意识到必须尽快消灭金角湾内的敌人舰队,他们秘密召开了一个会议,计划在夜间发动一次偷袭,烧毁土耳其舰队,不通知加拉塔的热那亚人。但热那亚人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个消息,也要求参加,进攻被推迟了。
等到行动终于开始时,一个船长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自作主张抢先发动了进攻。结果船被击沉了,所有人都沉入了大海。后面的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向前进,毫无意外地遭到了攻击,不得不撤退。在混乱中,有两艘大船不知道其他船已经撤了,仍按照原计划执行,结果遭到奥斯曼舰队的猛烈攻击。
最终,奥斯曼人赢得了整场战斗的胜利。意大利人在海战中的优势地位被打破了,具有关键意义的金角湾彻底丧失了。
此后,穆罕默德二世充分运用了突袭、炮击和封锁这三项中世纪攻城战的关键战术,从海陆两方面围攻君士坦丁堡。战斗在史书中的记载越来越单调和重复。士兵和平民厌倦了炮击、战斗、修理城墙、埋葬死者和清点敌人的尸体。基督徒们就每一次失败相互指责和攻讦,粮食短缺又进一步加剧了这个联盟的瓦解。守军已经筋疲力竭了。
不过城市的防线仍然完整。于是穆罕默德二世又尝试了一项经典的技术——挖地道。
在战争早期,奥斯曼一方的矿工就尝试在城墙中段下方挖地道,但因为地形不合适就放弃了。这一次,他们改在皇宫附近的单道城墙附近进行。
拜占庭人认为,城墙下面有坚固的岩石,并不适合挖地道,所以直到地道从城墙下面穿过之后,他们才从偶尔听到的敲击声和说话声中发现了这一行为,于是赶紧找了一个熟悉坑道作业的军人前来应对。
他根据对方挖地道的声音判断出了地道的位置,然后偷偷挖了自己的地道,带人出其不意地冲入对方的地道,烧毁了对方用来支撑地道的木料,造成坍塌,把他们困死在地道里。
此后,守军小心地寻找奥斯曼人挖地道的迹象,并开创了防御术,比如在地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桶水,如果水面有涟漪就说明下面有动静。
在随后的日子里,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地道战。守军或者用希腊火,或者用烟熏,或者灌水,或者与工兵展开肉搏战,就像猫鼠游戏一样,打得十分惨烈。
矿工也曾改变战术,不直接挖穿越城墙的地道,而是在距离城墙十步距离处就改成平行于城墙的地道,希望最后烧毁木料时能使城墙坍塌,但还是被守军拦截了。
矿工们连续干了10天,挖了14条地道,最后都被摧毁了。地道战以失败告终。
在展开地道战的同时,穆罕默德二世还开始了另一项出人意料的工程——制作攻城塔。
攻城塔一夜之间出现在守军面前,它的高度超过了城墙,下面带有轮子。士兵们在塔内填城墙前的壕沟,塔方高层的弓箭手则为他们作掩护。
大炮和火枪对攻城塔不起作用,眼看壕沟就要被填平,守军趁着夜色将成桶的火药推向攻城塔,攻城塔爆炸了,一时间人员乱飞。然后守军向伤员倾倒燃烧的沥青,屠杀幸存人员,最后将尸体和攻城武器一起烧毁。攻城塔的试验也失败了。
不过,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穆罕默德二世决定发起最后的总攻,以优势兵力压倒对方。他激起了官兵们对象征着无尽财富的红苹果的憧憬,许诺他们胜利后可以获得不同等级的荣誉。但若是不肯奋勇直前,也有相应的惩罚措施。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让奥斯曼人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结局似乎是毫无悬念的,但实际上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都无法分出胜负,战局一直在不停地扭转。奥斯曼最后固然胜利了,但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烈。
从1453年4月6日20万奥斯曼大军兵临城下,到5月28日城市陷落,一连53天,拜占庭人以8000兵力挫败了奥斯曼人。他们抵挡住了史上最大的大炮发出的约5000发炮弹和5.5万磅火药的猛烈攻击,击退了三次大规模的进攻和十几次小规模的冲突,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奥斯曼人,还有在海上、地道方面的激战……以如此微弱的兵力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可算是一个奇迹了。
拜占庭帝国覆灭了。穆罕默德二世正式启用了“法提赫”的称号,它的意思是征服者。至此,奥斯曼帝国的霸业正式奠定。
穆罕默德二世进入君士坦丁堡(来源《1453》)
|尾声
城市陷落后,士兵们大肆劫掠。他们屠杀老弱病残,强暴妇女和男童,把年轻人捆起来充作奴隶。教堂和修道院遭到野蛮破坏,君士坦丁堡内仅存的一点财物被抢劫一空。不过,奥斯曼人的行为并不比之前十字军的破坏更糟糕,拜占庭人自己攻破敌城后的洗劫同样残忍。这在中世纪是常见的做法。
城破国亡的消息传到西方后,掀起了惊涛巨浪,人们痛哭不已,口口相传着这个消息,并着重强调了奥斯曼人的残暴和他们对基督教世界的猛攻,此后一百年都是如此。
在这场战争中,几乎所有人的最终命运都得到了记载,唯独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结局是个谜。在守城期间,人们多次劝他逃离以图东山再起,他都拒绝了,但城破之后却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拼搏到了最后一刻,有人说他的尸体混在了普通士兵中,也有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死。不管结局究竟如何,他的命运成了希腊人心中永不磨灭的传奇。
那么君士坦丁堡的命运呢?穆罕默德二世提前结束了掠夺的许可,避免建筑遭到破坏,并以多元文化重建了这座帝都,让这里重新成为了一个富饶、美丽的城市,跨越两个世界和十几条贸易路线,再一次焕发生机。
而苏丹心中的红苹果也开始西移,从君士坦丁堡移到了罗马。他在有生之年不断西进,一直进军到了意大利半岛的鞋跟处,终因天不假年使这场战役草草收尾。
不过奥斯曼大军没有停下脚步,直到1683年,才在维也纳被彻底阻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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